新華社北京7月10日電 《新華每日電訊》日前刊發(fā)記者周楠采寫的文章《兩場“大考”中的“父女兵”》,摘要如下:
走下高考考場,18歲的向欣儀奔向父親。
3年前,她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面對這場大考,對父親,有責怪,有抱怨。
3年來,她走進父親的“考場”,走向自己的考場,對父親,有了理解,多了敬佩。
沖突
2017年3月,湖南岳陽平江縣農(nóng)業(yè)農(nóng)村局科教股的向彩旺接到通知,組織派他到縣里的大洲鄉(xiāng)上洲村駐村扶貧。
向彩旺有些猶豫,女兒向欣儀還有3個月就要中考。父女倆分別時長從未超過半個月,況且現(xiàn)在又是升學的關鍵期。
沿著馬路邊走邊抽煙,猶豫了兩個晚上,這位有20年黨齡的轉業(yè)軍人沒跟組織提任何想法,一頭扎進了村里。
一去就特別忙,挨家挨戶走訪,幫村民尋找致富產(chǎn)業(yè),開展貧困戶“四類人員”集中清理……
媽媽在上晚班,女兒下晚自習,老舊小區(qū)靜且黑,心里害怕,給爸爸打電話,沒聊幾句,村里人又找過來了。
女兒中考沒考好,只差1.75分,跟平江縣最好的高中失之交臂。她生平第一次責怪父親,“如果你在家,多陪陪我,多管管我,我應該可以多考兩分的?!?/p>
向彩旺安慰女兒,“到平江二中也好,當尖子生嘛!”
不過,“當尖子生”的美好期望很快被打破。
入學后,女兒成績直線下降:入學時在年級排60多名,開學摸底測試掉到300多名,期中考試掉到500多名,期末考試掉到了900多名。
向彩旺趕回家,第一次對女兒發(fā)脾氣。
“她不吭聲,拉著個臉,也不哭?!毕虿释庾R到自己的錯誤,父親的倔強讓他放不下面子,用生氣掩飾愧疚。走出女兒的房間,回頭看了一眼,女兒開始哭泣,大顆大顆的淚珠滑過臉龐。那一刻,向彩旺的心痛得揪成了一團。
夜深人靜,向彩旺的腦子嗡嗡響了整晚,第二天一早帶著紅腫眼睛又下鄉(xiāng)去了。
和解
2018年,我國有283個貧困縣完成脫貧摘帽。作為其中之一,平江縣迎來當?shù)孛撠毠詨毫ψ畲蟮囊荒辍?/p>
向彩旺和同事們在村里持續(xù)著“難以想象的忙碌”。上洲村貧困戶280戶956人,要往縣城搬遷安置45戶,在村內搬遷安置67戶,要為27戶“五保戶”建房,還要培育50畝獼猴桃。
忙到夜深人靜,女兒的事情浮上心頭,他難以釋懷。周末回家,女兒跟他似乎有點距離,但是當他累得和衣而臥時,睡眠淺的他能感覺到女兒輕手輕腳過來,給他蓋上被子,輕輕摸一下父親的臉。
女兒轉過身,他眼角泛出淚花。
愧疚難以化解,他希望女兒能理解自己。
他帶女兒到村里,看自己和同事正在做的事情:貧困戶的舊房和新房,貧瘠的農(nóng)田和掛果的獼猴桃園,陡峭坑洼的山路和平坦整潔的村道……
向彩旺內心忐忑,不知道女兒能否理解。
來到對口幫扶的貧困戶張勸根家里,對方也是父女倆,小姑娘正上小學四年級,瘦瘦小小。走進家門,向彩旺看到桌上兩個菜,一碗炒蝦米,一碗青菜。他跟老張打趣,“今天有大餐啊。”老張連忙拉凳子,招呼客人坐,“是我女兒過生日咧,加了個餐?!?/p>
走出老張家,女兒靠過來,抱著爸爸的胳膊,欲言又止,“爸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他們過生日,這么寒酸啊?!?/p>
“是啊,貧困戶嘛,所以爸爸要幫他們。”
“爸爸你真了不起!”
后來,女兒的成績開始反彈,從900多名到300多名,再回到前100名。
激勵
女兒恢復了跟父親的親密,但向彩旺愧疚依然在。女兒步入高三,妻子不會開車,晚上又不好打車,晚自習后只能走路去接。每逢大雨,母女倆經(jīng)常淋得渾身濕透。
向彩旺后來又帶女兒去過張勸根家。反倒是女兒提醒他,“爸爸,我給那個小妹妹買點東西吧?!笨磥?,女兒不僅理解了自己,也理解了扶貧,這一點向彩旺之前并不知道。
他還不知道的是,政治課老師講了精準扶貧。下課后,女兒跟前后座“宣布”:我爸爸就在村里做精準扶貧。
在各自的考場,父女倆走向了相互理解,最終相互激發(fā),啃下一塊塊“硬骨頭”。
女兒的成績回到年級前100名后,保持相對穩(wěn)定,但要想再往前,就必須在短板科目——英語上突破。今年復課后,孩子5:35起床,比上學期提早50分鐘,把這個時間用來背英語。聽妻子說,孩子每天早上眼睛還沒完全睜開,就背著書包往門外走,向彩旺非常心疼。
他自己也在村里啃下一塊塊“硬骨頭”。2019年年初,上洲村宣布脫貧出列。易地搬遷任務全部完成,原來不愿意搬的村民,現(xiàn)在打來電話感謝扶貧隊。今年,新冠肺炎疫情對村民外出就業(yè)帶來影響,向彩旺與同事幾經(jīng)努力,問題得到解決,村里暫未脫貧的7戶22人也有信心在年底全部脫貧。
女兒的努力也取得了成果,雖然還有些不穩(wěn)定,但發(fā)揮最好時,英語成績比上學期能多十幾分。
前兩天高考,向彩旺三年來第一次請了兩天年假,陪女兒參加考試。坐在考場外,他思緒飄飛,“女兒高中畢業(yè),以后要離開我們,離開家鄉(xiāng),想想有些難過。”
女兒沒想要離開他們,她想以父親為榜樣,走向人生下一個考場,“我以后想當一名老師,老師可以幫助很多人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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